陈灿:我在公交站等奶奶

2024-08-25

我在公交站等奶奶

陈灿

去看奶奶了,把坟前枯枝荒草收拾成高高一摞,听火燃烧松树枝的噼啪声,闻着那有些呛人的纸钱烟,不知为什么,仿佛思念有所到达。

清明节放假,我坐上回家的公交,听着歌,无精打采。到站,我跳下车,路前面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,伴着强烈的阳光,占据了我的整个瞳孔,一闪而过。我抬头对上那有点刺眼的路牌,是离家最近的一班,我停下了脚步,一时间竟不知道了东西。我低着头,继续向前走,脚踩在刚睡醒的泥土上。那个身影再次出现,我这次看得很仔细,很像她。我习惯性地坐在公交站牌那里,等她来接我回家,怎的竟昏昏地睡着了。

你是谁?我在哪?“我亲爱的宿主,请选择你想倒回的时间,倒计时三秒钟开始。”我晕头转向的,不知所措,一声巨响,一道门打开了,发出刺眼的光,我下意识地交叉双手挡在眼前。“您已进入时空隧道,请做好准备”……来不及反应,我被一股强大的引力吸了进去,沉重地下落,双脚无力,我紧闭双眼,渐渐地没了意识……

“快醒醒“”快醒醒”,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女孩,扎着麻花辫,背着粉色的小书包,站在我的面前,双手不断推攘我,一时间我没有看清楚她的脸。“上课快迟到了,快点走”,一对年轻的夫妇把她拉到车里,转身,留下一个背影……应该是她的爸爸妈妈。好像我的童年是没有爸爸妈妈的,是不完整的,但我有奶奶。在我的印象中,她对我有数不尽的浪漫。一句句亲切的问候,总是恰到时候,是一撮细盐,是凌晨六点多的炊烟袅袅,是鸡鸣温暖甜香蔬菜,是伴着戏曲的怀抱,是绿瓦红墙白瓷旧碗,是风拂过的丰满的玉米地,是抽屉里面满满当当的老物件,是红花绿叶的床单,是塞进我手心的零花钱。她总是祈祷我平平安安,她总是慢慢的。那时,我还小,原本没有多远的路程,却总是因为她的脚步蹒跚显得格外遥远。逐渐长大的我,开始疯跑,也不再紧握她的手。

这时,耳边响起了亲切的问候。“吃饭了吗?”这是她常问我的话。回头,是一个年老的爷爷正赶着牛,我起身,拍了拍裤脚沾的泥土,弯腰向他问好。我突然想到她生活的那个年代:当年光秃秃的没有皮的树,任何野草都能进肚,她背着年幼的兄弟姐妹挨家挨户地讨饭,还有那致命的观音土。我好像突然理解,长辈口中轻描淡写的话:掉落的西瓜,吃掉干净的部分再扔掉。我是恨她的固执守旧,却又心疼她那么多年的风餐露宿。在这一刻,我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:她披着姜黄色的褂子,弯着腰,稳稳当当地站在黄土培起来的田埂头,小心翼翼地抚摸她的庄稼,镜头拉远,一望无际的田野,金灿灿的粮食,渺小的她。我理解了她,我心疼她。

今年我刚满十八,是她期盼着我考上好大学的年纪。

思绪拉回,我没有跟上小女孩,只能继续往前走,经过了一座小桥,行人来来往往,好不热闹。路上碰到了一位阿姨,她穿着整洁,发型时兴,她说要带我去她家,看她的摄影照片,她说她要成为一个大摄影家,我没有拒绝。刚进房间,满墙的照片,毫不夸张。最令我动容的是她卧室的那幅,一张看起来疲惫,沧桑的背影,那是她的外婆。

思绪再次拉回从前,好像我从来没有主动教她用手机拍过照,但她自己总学着,拿不稳,可两个手还是紧紧握着,拉着我拍了一张又一张,她总是嘴上说着,就拍这一张了。我不耐烦地走开,留下她,不知所措。我从来没有注意过她失落的神情,照片也从来没有看过。我只记得她总学着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动作,可能她也不懂这些手势的含义。后来,她离开后,我去整理她的东西,翻到了一堆破旧的硬纸盒,打开,里面装满了许多纸条,泛黄的,卷边的,无一不关于我,她怕忘。那部早就过时的手机,压在盒子底下,我慌张地翻看相册,整整一百三十九张,没有一张清楚的。只有白花花的一片,是她的头发,记忆中,我从生下来,她就这样一副很疲惫沧桑的模样。人是最禁不起回忆,那些陈年老旧的记忆里面藏有太多窸窸窣窣,无话可说。这一刻,我终于明白,这世界上真的有“来不及”来不及就是等你终于开始痛哭的时候,一切都回不去了。

阿姨打断我的回忆,她说“爱会让笨拙的人学会记录”。这一年,我考上了理想中的大学,带着她的殷切期盼。

告别阿姨,我继续走在路上,看见一个和她很像的老太太,我激动慌张。一时间脑袋好沉,佝偻的背影一次又一次闪现,突然那道大门再次打开,我看见了她。她步履蹒跚的靠近朦胧的宁静,那边很黑,我大声喊她,嚎啕大哭,她突然回头转身拥抱我,醇厚的小麦地映出我们依偎的身影,粗糙的双手轻轻地摩挲我的脸,她像小时候一样,拉着我的手,我们向前走去,我们慢慢走着,彼此听着心跳的声音,这一刻,我活着,因为爱。大门慢慢关上,突然,奶奶松开我的手,什么都没说,又什么都说了,渐渐消失了……

起风了,冻得我一激灵儿,我缓过神儿,不知不觉,我已经在站牌那里睡了好久,我也不知道怎么睡着了。起身,拍拍衣服,这次我带上了耳机,继续向前走,回家的方向。不知道怎么了,我的眼睛里面浸满了眼泪…

我去看奶奶了,坟前的杂草又长出来了,我把枯枝落叶收拾成高高一摞,看着那升起的纸钱烟,渐渐消散,我趴在奶奶的坟头上,闭上了眼睛,还想再梦到你……

现在,我自己也走了很远的路,那个稚嫩的小女孩是我,那个满怀热情的阿姨也是我,只是感觉有你在,我更有骨气,渐渐地我明白:亲人离世 就是你在学校 他在赶集 你在家里吃饭 他在地里干活 你去地里找他 他又恰巧回到了家 他永远都在 只是今后每次都会擦肩。

执手相看泪眼,竟无语凝噎。念去去、千里烟波,暮霭沉沉楚天阔。生命的开始也不过是一场早已写好的结束。

奶奶 ,我在学校喝了一杯小米粥,跟你熬的很像。

奶奶,我现在很好,别担心。


执行主编:陈菜菜

值班编辑:许沐之

稿件复审:周梦瑶

稿件终审:高兴上

推文排版:何甘鑫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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